驷马倒悬蹄|声音越大越兴奋……
是因为我打开了他藏在房梁上的东西。那天,我想找几个压梁用的大钱儿,找卖糖人儿的换糖吃,就搬了把凳子摞在桌子上,三下五除二地爬到了棚顶上。等我上了房梁一看,我家大梁上横着一个以前那种带着拉锁的帆布口袋,袋子上面用绳子打了一个十字花,正好把帆布口袋给横在大梁顶上。我这下来精神了,贴着房梁一点点蹭了过去,伸手就想解绳子。可是那绳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绑的,我的手都磨破皮了,也不见它松开一点。后来,我干脆把拉锁给拉开了巴掌大一块,顺着拉锁开口的地方伸手往里掏,头一下我就摸到一厚摞子白布。我伸手往外拽了两下,才把白布给拽出来一截。那白布给我的感觉就是特别厚,好像冬天做衣服的布都没那么厚。再说,农村用白布的地方也少,除了做被衬子,就是做孝服。我家没事儿往房梁放白布干嘛?我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可又不甘心就这么下去,干脆往前挪了两下,使劲儿顺着白布往底下一掏。这下,我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摸到了刀刃子上,被铁片子蹭的一下从我手上划了过去。我疼得一缩手,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我抱住房梁之后,才觉得后悔了。这倒不是因为我划破了手,而是我爷一向不喜欢我翻他的东西。他把包裹藏在房梁上面,我要是偷偷看完再放回去,估计没什么大事儿,现在包裹里面的白布都血染了,这要是让他看见我正合计着怎么把包裹弄下来洗洗,就听我爷在屋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给我滚下来!我一听我爷回来了,赶紧忍着痛从上面爬了下来。我爷一开始还没生气,可看见我手上有血,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这手是咋弄的?让帆布包里的东西划着了。我从小就不会撒谎。你你我爷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了好几声之后,抓起烟袋锅子对着我脑袋上就抽:我打死你!你怎么不反天呢?这些年,我一直跟我爷相依为命,他以前再怎么生气都没舍得骂我。我从来就没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放在以前,我爷看我一哭,肯定心疼,可这回他连我的手都没看一下,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了地上:对着房梁磕头,快点!我让我爷吓着了,什么都不敢多问,对着房梁磕了好几个头,才听见我爷说了一声:起来吧!我站起来之后,我爷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可是直到晚上,我爷都没跟我说过话。我虽然被他吓得什么都不敢多问,但是有些事儿,却越想越觉得不对。老辈人都说:梁下住活人,梁上住鬼神。人不能总在梁下面,时间长了肯定身子骨不好,那是大梁压了人的运气,最后说不定就会自己挂到大梁上面。可是,我爷不管干什么,好像都在那根梁下面。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放着好好的炕不睡,非得弄张折叠床,顺着躺在大梁底下睡觉。顺着门口睡,更不好。老话说:人不顺门躺。只有人死了之后,才会脚对门、人头朝屋里的躺在地当间儿,方便鬼魂往外走。
可我爷偏偏就这么睡。有时候我还能影影忽忽地听见他对着大梁说话,至于说什么,却一句都听不明白。就好像说的不是老家话一样,叽里咕噜的,什么都听不清。有一天晚上,我想凑过去听听他说什么,没曾想,我爷扑棱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着我的时候,眼珠子亮得吓人。我从来就没见谁的眼睛能在大半夜还亮得跟夜猫子一样,当时就被吓了一跳。更吓人的是,我爷左半边脸还像平时一样显得慈眉善目,右半边脸却是满脸的杀气。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脸从中间破成了两半,一边儿善,一边儿恶。我爷头一眼明显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后。我仅仅跟他对视了一下,就打了个激灵。我后面就是窗户,我爷看的是窗户外头?爷!我刚喊了一声,我爷眼睛里的精光就没了。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两下,等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面相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当时奓着胆子问了一句:爷,你脸怎么了?他只说了一句谁刚睡醒,脸上都有点不对劲儿就不说话了。我越想越好奇,越觉得我爷有事儿瞒着我。之后的几天,我就特别留意我爷,一直盯了他好几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没意思,找他秘密的心思也就淡了。那件事过去大半来月之后,我在外面玩够了回家找吃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我爷在屋里跟人吵架,他们吵什么我没听着,只听见我爷在拍桌子:你脑子里有蛆啊!这东西是随便碰的吗?弄不好,我都得折进去!那人的动静好像是常来我们村的老货郎:这活儿,别人已经干了一半儿了,我估摸着,你小心谨慎点,问题应该不大不大的狗屁!我爷的火气一点没小:你当我是孤家寡人?弄这东西没个三五天能行吗?万一让大狗子看见那人不等我爷说完就打断道:你就不会小心点?你都瞒他这么久了,还能一次就露底儿?再说,这回人家给了这个数这趟生意做成,你起码三五年之内不用忙活了。大狗子可是要上初中了,你就不给他攒点钱?我爷这下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我再想想,你先去老屋等我行!我一听两个人说着话就往出走,赶紧找个地方藏了起来。我爷本来是想送完了人就回屋,老货郎却拉着他的手说了几句什么,我爷低头寻思了一下,就跟他往远处走了。我看他俩走远了,猫着腰儿溜进了屋里。我一直想知道爷爷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不就是机会吗?我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见里屋的炕桌上摆着一块一尺长短、用白布蒙着的木板,板子下面鼓鼓囊囊的好像是盖着什么东西。我伸手就把白布给揭了,没想到那下面放着一个直挺挺的泥人。那泥人身上穿着一套白布做的衣服,身上用红线横着打了一个王字,脸上却是白花花的一片,连个五官都没有。我看见泥人之后,不由得大失所望:不就是一个泥人吗?还以为我爷弄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泄气之下往炕上一躺,手却碰到了我爷扔在炕桌上的砚台和毛笔。哎!我玩心一起,抓起笔来,给泥人画了一副五官,正乐呵呵地端详自己的大作,却觉着那泥人的脸越看越像我。就在我心里发毛的时候,泥人眼睛上的那块墨汁一下扩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眼眶子占满了,一双眼睛变成了乌黑乌黑的两个黑点,直勾勾地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在大白天里,身上一阵发冷,就觉着屋里像是多了一个人,站在我背后,越过我的脑袋盯着泥人看。泥人还偏偏就对着我背后挤眉弄眼。我下意识地转了个头,想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人。可我看哪儿都是空荡荡的,看哪儿都觉得藏着人影。我在屋里站了两三秒钟,再也承受不住那种感觉,吓得拔腿就往外跑。结果,刚到门口就跟我爷撞了一个满怀。我爷虎着脸道:你跑什么,有鬼追你啊?那泥人,它看我呢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我爷三步并两步走进里屋,对着泥人一看,立刻炸锅了:你个败家玩意儿!谁让你瞎动我东西我爷本来想要打我,手抬一半才狠狠一跺脚,伸手用白布把泥人包了,一只手拽着我就往出走,一直把我拉到我家菜窖口那儿:下去!以前,我爷从来不让我进菜窖取东西,这次偏偏让我下菜窖。放在平时,我肯定要问上两句,这回惹了祸,什么都不敢说了,乖乖顺着梯子下了菜窖。等我进了菜窖就傻眼了。菜窖就是东北农村为了储存冬菜,挖出来的地窖,一般能有个七八平见方的,就算是不小了。我没想到,自己家菜窖竟然有一座房子大小,或者说,就是一座盖在地底下的房子。中间正厅的位置摆着一张供桌,桌子上的灵位写着先祖卫通神之位。那是我家祖宗?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爷说过自己家老祖宗叫卫通神?他不是说,我家祖辈是种地的,老祖宗叫卫铁牛吗?再往正厅左边看,那里有间厢房,里面摆着一副桌椅,桌子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客座的位置上坐着的那老头,不就是没事儿总往村里走的老货郎子吗?他好像跟我爷挺投缘,每次卖完货,都到我家跟我爷喝两盅。他怎么跑我家菜窖来了?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我爷就把我拽到了正厅右边那屋门口。那屋子用一块红布挡着,我看不清后面有什么。直到我爷伸手一撩布帘子,我才看见,屋里地下埋着九口大缸,其中八只缸盖上都贴着封条,只有一口缸盖是半掩着的。我爷抬脚把岗盖子扒拉到了一边儿:下去!2第二章 报恩报仇啥?我仅仅迟疑了一下,就被我爷揪着给按进了缸里:老实在底下呆着,饿了、渴了也给我忍着,我不叫你,就别出来。听着没?听着了!我刚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我爷就啪的一下扣死了缸盖。我刚想喊我爷,就听老货郎子说道:我说老卫,你这是干啥?别吓着孩子。我爷话里也带起了火气:你自己看看他都干了啥!我不把他埋起来能行吗?老货郎子寻思了半天:反正事情都这样了,要不让他入行吧?你自己教他?不行!我爷停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卫家这行,从我这辈开始就该绝了。我不听我爹的话,硬是入了行。结果呢?把老婆子搭进去了。我家小子也是非要入行不可,结果,把他和他媳妇儿都搭进去了,给我留下这么个嗷嗷叫的小崽子。我爷说这话时,已经带起了悲声:要是没有这个小崽子,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能带他入行吗?老货郎砸吧着嘴道:你真舍得让这一身本事都跟着你进棺材?舍不得又怎么样?我更舍不得让小崽子往我老路上走。我爷往缸盖上拍了三下:大狗子,你好好待着,不管谁喊你,你都别吱声。困了你就睡会儿,时候一到,我就放你出来。我听见我爷叹息了一声之后往外走了,我才松了口气。如果换成平时,我肯定会想我们老卫家究竟有什么秘密,可是现在我被我爷扔在一口大缸里,冻得全身直打哆嗦,除了想着赶紧出去,还能想什么?我在缸里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试着推了一下缸盖,把脑袋伸出一点往外看了看,见我爷没在,一使劲儿,掀开缸盖从里面爬了出来,窜到客厅那屋使劲儿灌了两口茶水,身上才算暖和了一些,可也饿得不行。整个地窖里只有祖宗牌位下面有吃的,我整整饿了大半天,也顾不上什么大逆不道了,跑过去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我才刚吃了两口,就觉得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等我拿着馒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馒头上面那层白得像雪,下面却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样,红得刺眼。我吓得手一哆嗦,把馒头给扔了出去。那块浸过血的馒头啪嗒一声砸在了牌位上,卫家老祖的牌位顿时和馒头一块儿滚了下来。我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接,可我那下冲得太快,不但没接着牌位,还连带着把供桌上的东西给打翻了一片,烛台、香炉摔得满地都是。我这下傻眼了,这要是让我爷爷看见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地窖口那儿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爷回来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逮着一口大缸,打开缸盖就跳了进去。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有人伸手敲缸盖:大狗子,出来,我来接你了。谁?我顿时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上面那人说话的动静跟我爸一模一样,可是我爸几年前就死了,出殡那天我还按着我爷的吩咐打过引魂幡。大狗子,你怎么还不出来?上面喊我的真是我爸,他的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好几回做梦的时候,都听见他在梦里喊我。梦里他的声音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我爸在梦里喊我时,都是带着温柔,想要过来却还远远地躲着我。可现在他却想让我出去,想把我带走。大狗子我爸的声音像是能勾人的魂儿,我明明被他吓得半死,一听见他喊我,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农村的水缸都是木条箍出来的缸盖,日子长了,中间总能露出个缝来。我头一眼看见的就是木缝间伸进来的指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没光的情况下看东西看得那么清,他那双手就像是刚抠开棺材,手指盖里全是黑泥和木头渣子。我眼看着一寸多长的指甲分向两边从木缝间伸进了水缸里,拼命地往两边掰扯着木条。缸盖上的木条子被他掰得嘎吱直响。我吓得想往后躲时,却从木缝里看见了一颗瞪得通红的眼珠子我爸当时吊死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我听人说,吊死鬼的眼睛就是红的。别过来!我拼了命地往后缩。可是水缸就那么大,我再躲,还能躲到哪儿去?啪我爸伸进木缝里的手指盖一下断成了两截,带着黑血从缸盖上落了下来。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截手指盖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顾不上去看手指盖弹到哪儿去了,只知道拼了命地往脑袋上划拉就在我差点把头发揪下来时,我爸忽然在上面冷笑道:你还是出来吧!不出来,你死得更惨。你当这水缸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那是炼人的缸。不信,你自己摸摸,缸底下有没有一层油闭嘴!我哪敢去摸什么缸底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我捂着脑袋使劲儿喊了一声:你放屁,这缸是空的!那人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你确定这缸是空的?我脑袋上的冷汗顿时淌了下来。刚才下来得太急了,我忘了自己钻的是哪口缸了。我记得我爷在屋里埋了九口缸,万一我钻错了我在缸里吓得要死要活,上面的人偏偏不肯放过我:你真当你爷爷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回头看看,你身后的水缸壁上还贴着一张人皮呢!啥?我吓得飞快地转过身,果然看见水缸上有一张人皮。那张人皮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小孩,白嫩的皮肤被从头到脚完整的剥了下来,双臂伸展着贴在水缸上,两条腿平伸向了缸底。刚才我正好就坐在了他的腿上。啊我再也顾不上头顶上还有一个死人,抱着脑袋放声尖叫了起来。那人却冷森森地笑道:喊!你使劲儿喊哪!你喊的时间越长,外泄的阳气就越多,等会儿那张人皮吸饱了阳气,就能从水缸上下来,把你活活掐死。想活命,你就上来!上去?我明白了,那人下不来,巴不得我赶紧上去。上去我就是死路一条哇!可是不上去,我又得对着一张人皮。人皮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眶就像是在盯着我看,嘴好像也在一张一合地呼吸着。他真是在吸我的阳气?我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呼吸,憋得头昏眼花了也不敢松手,除了盼着我爷能赶紧来救我,连哭都不敢哭,生怕哭出声来,再惊动了那张盯着我的人皮。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坚持不住了,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气。我那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就看见人皮的嘴巴动了两下,蜡黄色的人脸就像是被吹了气儿的口袋,一下从水缸上鼓了起来,一寸寸地靠向了我的面孔。啊我刚刚喊了一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像是炮仗爆炸似的巨响。我的两只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叫,本来想要喊出来的尖叫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就像是有口气堵在我胸口里吐不出来。按我们老家话讲,这叫吓背气了。就是说,人在突然受到惊吓之后,一口气憋在肺里,想吐吐不出去,想喊喊不出来,要是没人及时把这口气顺过来,那人肯定会吓出毛病。后来我才知道,刚才那声炮仗应该是我爷爷故意放的,为的就是把我那口气憋回去。我被一口气憋得直翻白眼,却隐隐约约听见我爷在外面喊我:大狗子,憋住气,千万别呼吸,等着我救你我爷好像还喊了什么,但是已经听不清了,那时满屋子都在乒乓乱响,就像是有人在屋里打架,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撞飞了出去,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屋里乱成了一团。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却知道肯定把脸给憋得通红,脸蛋子热乎乎的难受,胸口里那口气想顺还顺不出来,只能直瞪眼睛。就在这时,我眼看着面前那张人皮从水缸上鼓了起来,不几下的工夫就伸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带着三个黑漆漆的窟窿的面孔一点点地往我脸上靠了过来。别我伸手向外推他时,他贴在缸上的两只手一下挣开了水缸,像是鞭子一样往我手腕子上抽过来,啪的一下缠在了我手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人皮就已经扑到了我眼前,嘴对嘴地贴在了我脸上,对着我的嘴使劲儿吸了口气。我只觉得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像是被人抽出来了似的,一下子畅快了不少,人却跟着一阵头晕目眩,软绵绵地倒在了水缸里。我昏过去之前,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一句:我还会来找你,报恩也报仇!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爷沉着脸坐在炕上抽烟,老货郎吊着一只膀子坐在远处,看上去,他的一只手好像是骨折了。爷!我刚喊了一声,我爷就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缸里那鬼临走前跟你说什么了?他说还来找我,报恩也报仇。3第三章 恶师(上)我爷气得狠狠一跺脚:你要不是我孙子,我真想活劈了你!我看我爷那脸色发黑,吓得直往后躲。老货郎却走了过来: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怨孩子了,带他入门吧!我爷狠狠一跺脚:熊玩意儿,跟我走!我爷拉着我回了地窖,把我带到祖宗牌位前面,让我跪下,自己拿起三炷香对着牌位念叨了半天,才把黄香对到了蜡烛上。我爷举着黄香点了好半天也不见香头上起火,赶紧跪到我边上,对着牌位连连磕头:老祖在上,求老祖开恩,收大狗子入门吧!我老卫家可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我爷的话没说完,老祖的牌位却啪嗒一下扣在了桌子上。我爷气得一下跳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给我说,你是不是惹老祖生气了?我就是把牌位打翻了我话没说完,就挨了我爷一个嘴巴:给我磕头,使劲儿磕头,什么时候老祖气消了,什么时候起来。我爷平时一向惯着我,从来就没在外人面前打过我,这回却当着老货郎的面儿给了我一个嘴巴,我立刻不干了:凭啥给他磕头?就算他是老祖,也是见死不救的祖宗!他都不认我,我给他磕个狗屁!你这兔崽子我爷扬起手来又要打我,供桌上的烛火却像是让风吹了似的,忽的一下灭了。我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含着眼泪骂道:你个兔崽子呀!我就是惯你惯得太狠,这下得罪了老祖,你入不了门,将来谁能救得了你啊?我看我爷哭了,心里难受得不行,跟着哭出了声儿来。老货郎走到我爷身边:老鬼,你先别急。天下仙家又不光你老卫家一个,实在不行,就把大狗子许给庙上得了。那不行!我爷急了:我还指望着他给老卫家续香火呢,许给庙上绝对不行!大狗子,起来,收拾东西跟我走。老货郎先愣了:你要去哪儿?我爷咬牙切齿道:去找恶老三那个王八蛋!他?老货郎吓了一跳:你要让大狗子拜他为师?你舍得?我爷的眼泪都出来了:舍不得也得去。走!我收拾了包裹,跟着我爷坐上了汽车,一直走了两天才走到一座乱葬岗子附近。我抬头一看,那座山像癞蛤蟆背似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坟茔,看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我爷话都不说的,拉着我就往上走。我走了两步之后,就停住了:我不上去!你干啥非得让我拜师?我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大狗子,咱们边走边说。我爷背对着我说道:咱们老卫家,干的是给古物扫净的活儿,说白了,就是给古物去煞气,驱走上面的鬼魂。老卫家靠着这个搏下了名气,可也断送了好些人。就像你爹,他当年吊死在树上,还不是因为扫净的时候遇上了厉鬼,被鬼骗得吊了脖子。我以前一直都不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走这一行。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的活儿,我可不想老卫家绝后。我爷叹息了一声道:这回老货郎给我接回一个没脸的泥人,我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本来不想碰这活儿,谁想到你小子给泥人画了脸。那叫索命俑,是专门给人下咒用的,你不知道怎么用,触犯了鬼神,他能不找你吗?我抓着我爷的手道:那天要掀水缸的,真是我爹?不是!那个就是索命俑上面的鬼魂我爷摇着头道:现在没法儿跟你解释太多,将来等你入了门,慢慢去学吧!我还是不肯死心:爷,水缸里那人皮究竟是啥?万一他说的是假话?不可能!我爷说道:那张人皮邪门儿得很,把它带过来的人,说是从古墓里顺出来的东西。但是,我瞅着不像当年是我和几个老伙计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他镇在了水缸里。送东西过来那人也在那时候死了,谁也说不清他是什么玩意儿。我爷凝重道:最关键是,我封了那东西十年,上面的鬼魂还没灰飞烟灭,我才更不敢轻易碰他。一般,成了气候的东西,都是说一不二的,他说找你报仇,肯定会来。我爷说着话,把我领到了一座盖在乱坟当中的平房门口。我顺着山势往下一看,这地方除了满山遍野的荒坟,就只有这么一个能住人的地方了。人住坟堆子里,谁能相信他脑子没毛病?我爷也不管我怎么想,拉着我就进了屋:恶老三,你欠我的人情该还了。我头一眼看见恶老三时,并没觉得他怎么样,看上去就跟平时那些在村头喝茶水、下五道儿的老头差不多,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我爷说明来意之后,恶老三抬着眼睛看了我爷一眼:他给我当徒弟,那就得归我管,就算我剥了他的皮,你也不许多说一句话。能做到这一条,我就收他;做不到,你怎么领来的,再怎么领回去。我爷咬了咬牙道:行!以后全都听你的。恶老三,也就是我师父,也没含糊:磕头拜师吧!我走上去给我师父磕了三个头,拜师的事儿就算成了。我爷在师父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我师父也不管我心里难不难受,带着我下山搬进了一个村子里。我们住下的第一天,我师父就把我叫到了跟前,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这个村里的人欺生,我给你染一绺子白头发,村里孩子肯定会欺负你。不管谁跟你叫板,你给我打回去。打得好,有奖;打输了,我接着揍你。听明白没?明白了。我嘴上答应着,手却在找镜子。等我拿到镜子一看,自己额头前面的一绺子头发,不知道怎么弄的,变得像是老头儿似的,从尖儿一直白到了根儿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师父没管这些,伸手往我头上扣了顶帽子,把我从屋里推了出去:出去转一圈,帽子不许摘。大夏天,他往我脑袋上扣顶帽子,谁看了不觉得奇怪?我没走多远就让村里的孩子盯上了,好几个小孩嘀嘀咕咕的从我后面跟了上来,准备摘我帽子。我看见他们几个过来,赶紧一捂脑袋:你们干啥?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围着我转了一圈:你脑袋咋拉?怎么带了顶帽子?不能是疤瘌头吧?谁疤瘌头?别没事儿找事儿!我火气顿时起来了。你骂我?那孩子一瞪眼睛,伸手就要摘我帽子,我抬手一下把他的爪子打到了一边儿。这时,有人趁我不注意,从后面一把把帽子给抓了下来:他脑袋上有白头发!胜子哥,你快过来看,他脑袋上长白毛了。那孩子喊完,远处就跑过来一个小孩儿。我后来才知道,他小名儿叫陈胜子,他爹陈老四是村里有名的混混,为人横得很,平时在村里没人敢惹,陈胜子当然也成了小孩当中的一霸。陈胜子看见之后笑得直弯腰:他脑袋上长白毛?我家大黄脑袋上也有白毛!你们赶紧去我家,把大黄牵过来跟他好好比比,看他们哥俩是不是一个妈生的!大黄?肯定是条狗!陈胜子拿我跟狗比,我心里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我还没等说话,我师父就在远处喊了一声:大狗子,回家吃饭啦!大狗子!哈哈哈哈陈胜子捂着肚子笑道:他叫大狗子,肯定跟大黄是哥俩。我家大黄就爱吃屎,赶紧弄泡屎过来,看大狗子吃不吃!我艹你妈!我扑过去,按住陈胜子就打。旁边几个孩子也冲了上来,对我连打带踹,我却连手都不松,抓着陈胜子,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打,打得陈胜子鼻孔冒血,都不停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之后,忽然觉得自己让人像是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拎起来,扔了出去。我正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就看见陈胜子他爹陈老四举着一把锄头奔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就要打我。陈老四的锄头还没等落在我头上,我师父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抬手架住了他的锄头把子:小孩子打架,你参合个啥?陈老四一看我师父是个老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老子管他大人小孩儿,打我儿子就不行!今天老子就替他爹教训教训这野种我师父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抖了一下,一把将陈老四的锄头给抢了过来,两只手抓住锄头把子使劲儿一掰,硬是把胳膊粗细的锄头把子给掰成了两截。师父一只手抡起半截木把子,对着陈老四的脑袋就一下:老子先替你爹教育教育你!我师父那一下,把人高马大的陈老四直接掀翻在了地上,血顺着他脑门子淌了一脸。陈老四捂着脑袋喊了一声:大黄,上去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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