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出世(三)……
(接上文)
第二天和老公一起去中心,一直莫名地紧张。老公说不要怕,说不定咱们只要两个就起作用了。说不定还 双胞胎呢。我也努力对自己说,对,咱们两个就能行。
在中心的前厅里,又碰到了35岁的病友,她刚刚做了胚胎移植,放进去了四个胚胎。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路,满脸都是期待,好象 害怕放进去的胚胎会掉出来似的。我好羡慕她的那副模样,虽然我也知道,她同样离成功还远——还要面对不着床、 多胞胎、 流产、 孕期疾病、 早产、死产的种种威胁呀——但至少,她是比我近一点了。
我躺上了手术台,心里倒镇静了下来。也许是杜冷丁的作用,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象梦一样不真实。日光灯好象在头顶上晃来晃去。医生娴熟地操作着,偶尔低声耳语几句。器械在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拉掉了我脸上的布:“好了,完了。”我长出了一口气,问:“顺利吗?”医生所答非所问地说:“你再等一下。”
我继续仰躺着,听到几个医生在外间低声地议论着什么,语调听起来是严肃而紧张的。不祥的感觉又来了,可是我想,不就是卵泡少吗,还能发生什么?
终于有人进来了,是中心的副主任。她叫着我的名字说:“XX,你的情况我们也没有想到。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要难过。”我觉得透不过气来了,我说:“没关系,你说吧。”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副主任有点不忍看我的样子,她说:“你取出来的两个卵泡都是空的,里面没有卵子,没有核。”
我的头嗡的一声。我一直不敢去想的,我最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知道做 试管婴儿是非常艰难的事,每一步都有可能失败,但每一步,我又都是满怀热望。每一次,我都会停留在中心的宣传画前,对着那些可爱的宝宝温柔地幻想。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宝宝,没有 怀孕,连胚胎都不会有了。
副主任还在说什么,我却又听不见了,我只觉得自己是在云堆里面一样无力,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涣散。我机械地坐起来,甩开了医生们,走到对面的衣帽间,慢慢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哭了。一个相熟的护工进来拿东西,关心地问我:“很痛啊?”我摇摇头,泪水滴到了衣服上。
穿过长长的隔离过道,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走进了前厅。有两三个认识的病友在等着做监测,老公却不在。他的任务就是取精,并不费时——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用了,我的心尖锐地痛起来——他到哪去了?我猛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听到那句话开始到现在唯一想见到的人就是老公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伏在他的肩头痛哭!可是他在哪里?病友说:“他刚出门,可能就在外面。”我冲了出去,就在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快要忍不住了的时候,我迎面撞上了他。只叫了一声,我就扑进老公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老公抱着我,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我想他是什么都明白了。我想他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可我顾不了他了,我就象个见了父亲的孩子一般,只是在他的怀中拼了命地不管不顾地哭。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我全都顾不得了。
等我终于哭完了,老公说:“方儿,走,我们去逛街。”
那天,我永远都忘不了,老公给我买了一个包,498元。
那天回去,我打电话给妈妈说了当天的事。整件事一直都是瞒着公公婆婆的,但对我的妈妈我没有丝毫保留。我想也许是妈妈让我感觉安全吧。我知道,无论我一生是成是败,是贫是富,妈妈对我的态度都不会改变,而公公婆婆呢,就说不清楚了。而且,他们是那么想要孙子,我不想让他们过早地承受这种风险。
跟妈妈讲电话,我又哭了。妈妈叫我把电话拿给老公,说她有话要跟他讲。我听见老公一直在“嗯,嗯”地答应着什么,好象也在忍着眼泪的样子。我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挂了电话,问他妈妈讲了什么,他说,妈妈对他讲,不要告诉公公婆婆,不要给方儿气受。
我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这一次的事件,我跟老公都感觉到元气大伤。一方面是在患得患失中煎熬得太惨,另一方面是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老公是真的死心了,他说,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我们两个就这样过一辈子,我说,好,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吧。“相依为命”这四个字是我自己说的,可是却又刺痛了我自己的心。我不想再流露出来,我不想再让老公伤心了,因为我知道,其实他在乎。
刚结婚的时候,老公也就是一个大男孩,无忧无虑的。我想如果我那时怀孕了,说不定他还会感到恐惧。可是经过这两年的折腾,我能感觉到老公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看到别人的孩子,老公的眼神特别不自然,别人谈起孩子经,他更是连听都不愿听,总是借故走开。而我却恰恰相反,我总是眼巴巴地去看别人的宝贝,听别人讲她们的孕产经过,虽然我的心里也同样难受,但我又控制不住地探听着与生儿育女有关的一切,就象毒瘾一样戒除不了,也象毒瘾一样地损害着我的身体和心灵。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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